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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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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章

冬梅又問道:“我問你, 你是為何進得這王府,又為何會住到這院中?”

晏檸遲疑片刻,斟酌著詞句, 輕聲回道:“我是府中洪禦廚的弟子,攝政王殿下讓我進府,為他做些吃食。”

“那你按理便該住到王府仆婢們住的雜院裏, 怎會住到殿下的院子裏?”

“這……”晏檸自是不願說出崇弈在鳳屏山曾說過的那些不知真假的話, 亦不想說出崇弈潔癖之事。

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會遲疑, 許是她不確定王府中人是否都知道崇弈所言潔癖之事, 擔心自己說出的萬一是崇弈不願為外人道的隱私,會於他不利。

冬梅見她遲疑,也未追問, 忙又接著說:“不管如何, 你可得自己長些心眼子。攝政王權貴滔天又儀表非凡,莫說是農婦、仆婢, 就是這盛京城裏的世家小姐也都想著哪一日能得他青睞。可如今攝政王二十有八了,除了顧側妃,又有哪個能近得了他的身?你便是有什麽心思,也得看看命裏擔不擔得起。莫要這邊心思不成,最後連小命都不保了。”

晏檸聞言, 只感覺心口突地莫名鈍痛, 呼吸有些凝滯,惶然道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你未見過側妃的手段, 自是不願信的。我能說的也就這些, 你可好自為之。”冬梅說罷, 便走到外間收拾起碗筷。

晏檸也不知為何,自己竟然不願信這丫環所說的話。

她說, 崇弈已有側妃。

許是因了,前幾日,崇弈才鄭而重之地對她說要以三書六禮迎娶她。他還曾言,自小潔癖,除她之外無人能近他身。

可她明明,心中只願,也只想做個廚娘而已,不是嗎?

他是否婚配,與她又有何幹?

“你剛剛說,顧側妃,可是攝政王的側妃?”

冬梅收拾完碗筷正欲出門,聽她問起,略有不耐,回道:“這是自然,攝政王府中莫不成還有他人妃子?顧側妃是當朝戶部尚書嫡女,入府十餘年,王爺再未納妃,想來兩人感情是極好的。不定過幾年,就扶正了。”

冬梅回完,便端著碗筷出門去了。

晏檸木然挪至床邊,倚著床欄坐下,定定望著陽光自窗上雕花紋隙中映入,在房中地面照出一片影影綽綽的糾纏線條。

剪不斷,理還亂。

待她回過神來,卻見窗外天色已晚,竟又快到晚膳時間了。

她緩步走到衣櫃旁,打開門取了自家裏帶來的包裹,出了房門走到院門處。

那藍衣侍衛見她欲出門,立刻伸手阻攔。

晏檸不敢強闖,只輕聲道:“影七大哥,可知攝政王在何處?”

影七見她未強闖,而是尋攝政王,似松了口氣,回道:“姑娘,攝政王政務繁忙,脫不開身,臨走前交代您務必在此院中等候。”

“已經兩日了。”晏檸垂頭低語。

“姑娘再等等,請回吧。”影七回道。

“可否請府上管事先幫我安排一份活計?我整日裏坐在屋裏等著,總也不是辦法。”晏檸堅持道。

影七見她堅持,只好退一步道:“姑娘且先回去,我差人去問問王爺的意思,您看?”

見晏檸仍未有回房的意思,他又勸道:“王爺走前未向管事交代,即便您找了管事,他也不敢給您安排。”

“那便勞煩大哥了。”晏檸見影七堅持,也便不再多言。她知道,她的力量在這間王府裏,想要折騰些啥便如螳臂當車,不自量力。

左不過等一個安排罷了。

於是折返院中,未再進屋,只在銀杏樹下坐了。

過不多時,院落外一陣嘈雜,接著便聽影七喊了聲“王爺”。

兩日未見的崇弈,疾步走入院中,眉眼雖略有喜色,但仍能看出這幾日裏的疲憊。

晏檸見他走來,忙起身準備跪拜行禮,卻又被崇弈托住了雙臂。

只聽他輕聲問道:“他們說你尋我?”

晏檸一時間只感覺喉間哽咽,竟說不出話,只低頭不願看他。

崇弈見石桌上她的行禮,臉色微變。將她安置於石凳上,自己在她旁邊坐下,耐心道:“是不是等急了?這兩日確實脫不開身,不過今日事情已有眉目,明日起我便有時間可回來陪你。”

晏檸卻突地起身,伏首而跪。

崇弈急道:“你這又是為何?”

見晏檸不語,他又怒道:“影七,今日何人來過寧軒?”

影七回道:“除了日常送餐食的丫環,並無他人。”

“把那丫環押來!”

晏檸見崇弈動怒,終於開口道:“與他人無關。殿下,民女僅有廚藝一技傍身,入府之時便只想著去廚房謀個差事,如今日日在這院子裏待著,心中不安。”

崇弈閉著雙眼,雙拳緊握,並未回話。

可晏檸卻接著道:“民女懇請殿下為民女安排差事,遣民女往府中仆婢雜院居住,以安民女之心。”

“嘩啦啦”一陣,崇弈怒而揮袖,將石桌上的茶具都掃落在地。

“你前日不是答應了,願意在此照顧我?”他擰眉道。

“前日,民女以為殿下身邊無人照顧。如今……”想到冬梅交代她不能與外人說的話,晏檸未再說話。

“如今什麽?!”崇弈感覺心口一陣窒悶。

從鳳屏山回來,他便馬不停蹄趕往宣政殿批閱奏折,又連日收了前陣子布下的網,想著能盡快騰出身來陪伴初入王府的她。

今日傍晚,大事剛定,便聽影七差人來報,說她尋他。他喜出望外,以為是她思他、念他、盼他。

哪知等著他的,卻是她的又一次退卻和抗拒?

晏檸仍閉口不答,不多時,一黑衣侍衛押著冬梅進院。

冬梅趴跪在地,瑟瑟發抖,不敢言語。

晏檸見狀,不忍道:“與她無關。”

“哦?”崇弈挑眉,怒極反笑,嘲諷道,“若不是她,你怎會知道府中仆婢居於雜院?”

“王爺饒命!是奴婢嘴碎,奴婢該死!王爺饒命!奴婢再也不敢了!”冬梅此時拼命磕頭欲保命。

“還說了什麽?”崇弈冷聲道。

冬梅略偏頭看了眼依然伏首貼地的晏檸,顫聲道:“再無別的了,王爺饒命!”

崇弈冷哼道:“搜身!”

冬梅聞言驚恐萬分,但未待她有所反應,兩名黑衣侍衛已分別擒住她左右手,另一名侍衛上前搜身。

乒鈴乓啷搜出許多個物件,俱被擺在石桌上。

崇弈緩緩拿起那同心玉吊墜,灼灼目光仿佛能噴出火來。

好一個晏檸,居然把他送她的同心玉拿來打點下人!

他怒極,正想質問於她,卻瞥見旁邊放著的一副和田玉耳墜。這是他母後的物件,在他納側妃那年賜予那顧時悅的。

崇弈覺著自從遇著晏檸,自己的心情便猶如夏日多變的天氣,時晴時陣雨,此刻他更是艷陽高照了。

他將同心玉貼身收好,又信步走到仍跪著的晏檸面前,繞著她走了兩圈,想著:“居然是顧時悅搞得鬼,那麽她此刻該不會是在吃味吧?”

這麽想著,詢問冬梅的語氣也輕快了許多:“是顧時悅指使你來的?”

冬梅聽他語氣驟變,以為是崇弈盛怒之下的假象,更為害怕,又“啪”一聲跪倒在地,哭喊道:“王爺,是奴婢一時財迷了心竅,才聽了顧側妃的話。”

崇弈略挑眉,在晏檸跟前站定,悠然問道:“晏檸,你覺得這丫環該如何處置啊?”

崇弈自小長於皇宮內苑,對於後宮宅院裏那些勾心鬥角的伎倆早已司空見慣。

顧時悅這些小門小院裏上不得臺面的伎倆,他心中自也有數。

他對此一貫不屑,即便了然於心,與己無關的事也均是冷眼旁觀。

諸如今日之類,他院子裏走動的丫環收了後宅院子的好處多嘴多事的,只需按慣例發賣了背主的丫環,再關顧時悅幾日禁閉也便了了。

可如今他卻想著,後宅這些小心思,說不定能激一激晏檸,讓他再看清些她的心。

這麽想著,心中居然還升起來一絲期待之感。

可崇弈突然輕快的語氣,在晏檸看來,卻恰恰佐證了冬梅所言。

想是兩人平日裏感情甚篤,才會有這樣的反應吧。

只聽到名字便心生喜悅,沒有捉摸不透突來的怒氣,也不會忽冷忽熱令人忐忑。

晏檸分不清自己此刻的感受,只維持著跪姿,不肯言語。

“想來必是說了些挑撥離間的話,那便……打殺了吧?”崇弈圍著晏檸踱步,那語氣仿若是要碾死只螞蟻般輕松。

“王爺!王爺饒命!晏姑娘饒命啊!冬梅今日全無冒犯,雖說多嘴了兩句,但說的全都是實話,哪有一句挑撥之言……晏姑娘……”冬梅聽到“打殺”二字,嚇得心肝俱裂,頓時又哭嚎起來。

晏檸見冬梅此狀,終是不忍,直起上半身輕聲道:“冬梅姐姐並未多言,今日是我主動相問,冬梅姐姐俱是如實相告。請王爺網開一面,放了冬梅姐姐吧。”

崇弈挑眉,“主動相問”倒真是實話,把他的同心玉都送出去了。

“帶下去,等候發落。”見晏檸終於肯開口,崇弈立刻命人將冬梅帶走。

已被嚇軟了腿的冬梅,被兩名侍衛拖出了寧軒。

“那你莫不如跟我說說,她都如實相告了什麽?”崇弈突地在晏檸面前站定,蹲下身,眼神幽幽地看著她,語氣異常柔和。

晏檸避開他的視線,又低下頭,直直地盯著面前的地板。

“先起來好嗎?天晚了,外面涼,我們到屋裏說,可好?”見她又不言語,崇弈輕哄道。

可晏檸眼見著並不買賬,仍犟著跪在地上。

崇弈無奈,只得又搬出冬梅之事,說道:“你可知,在我院中走動的丫環,收受他人財物,即是背主。背主之奴,輕則發賣,重則杖斃。”

晏檸驀地擡頭看他,慌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如此嚴重,否則我斷不會給她財物打點,我只是想打聽下你在哪裏。況且,安排她告知我王府情況的,是顧側妃,你們不是……”

後續的話,晏檸說不出口。

“晏檸,冬梅收受財物、對我不忠,是她德行問題。至於這財物是你給的、顧時悅給的,還是其他人給的,並無差別。”崇弈耐心道,他的心情因為聽到晏檸說“只是想打聽下你在哪裏”而愉悅非常。

“可她……也只說了實話,並未對殿下有何損害。”

“你怎知她說的是實話?”崇弈起身坐到石凳上,指節輕敲著桌面,繼續道,“不如你告訴我她都說了什麽,我再來看看可否從輕發落?”

“她說……”遲疑片刻,晏檸終於開口,“府中仆婢均應住在雜院,還說顧側妃已入府十多年,與殿下感情甚篤。”

崇弈聞言,停下手上動作,微瞇了眼,輕聲問道:“那你作何感受?”

“殿下,民女只想本本分分在廚房做工,生火燒柴也好,切菜擺盤也罷,總好過如今不明不白住在這院中,倒像是……倒像是……”晏檸想說,倒像是她想著攀龍附鳳,但終究未說出口。

“我問你作何感受。”她又提要離開之事,崇弈心中窒悶,語氣不覺加重。

晏檸聽他語氣不郁,不知怎地,心中居然升起一絲委屈之感。他對她都是這樣喜怒無常,哪句話未順意了,便是冷言冷語,甚至怒氣相向。

又哪像提到顧側妃時,哪怕她做了錯事,也是語氣柔和,如沐春風。

“民女作何感受又有何幹?殿下只需看冬梅姐姐所言是否屬實,如何發落。”晏檸賭氣道。

“我若堅持要問呢?”崇弈堅持道,語氣不自覺帶了絲威壓。

晏檸心中委屈更甚,也有些許害怕,只得回道:“殿下與側妃伉儷情深、感情深厚,民女為殿下感到高興。相信顧側妃定能將殿下傷勢照顧好,無需民女在院中待命。”

崇弈聞言,輕笑兩聲,起身拂袖而去。

感情深厚,為他高興?

他笑自己,明知這妮子躲他不及,心底裏卻還要裝這許多期盼,到頭來也只是平白為自己添了一次堵罷了。

疾步行至房前,推開房門的剎那,初秋一絲涼風拂過發梢。

秋意漸濃、夜色微涼,終是不忍她就這樣跪在院中。

輕嘆口氣,崇弈覆又折回銀杏樹下,喚來影七,朗聲道:“本王回京後忙碌兩日,甚是勞累,今日更是朝食後便粒米未進,你且去看看廚房今日備了什麽?”

影七聽自家王爺居然破天荒地訴起苦來,有剎那怔楞。但想到晏檸之事,隨即反應過來,拱手應道:“屬下這就去。”

此時,初秋微涼的夜風裏,銀杏樹葉窸窣的摩挲聲裏,唯剩崇弈和晏檸二人。

崇弈踱步至晏檸身旁,輕甩公服下擺,盤腿席地而坐。

他平生驕傲偏執,從未有過此時這般的心境,自己心中失意非常,卻仍想著要去解釋、去挽留。

“除了受傷時在林中小屋未向你坦白身份,我從未對你有過一句妄言,更未曾想過要欺瞞你。顧時悅之事,確實是我疏忽了,並非刻意隱瞞。”崇弈語氣淡然,“我十七歲時,父皇薨逝,皇兄即位。彼時,朝中各派勢力錯綜覆雜,新帝登基後更是蠢蠢欲動,各有謀劃。皇兄雖以太子之身監國多年,但一朝登臨大寶,仍是千頭萬緒,成日裏愁眉不展。我那時年資尚淺,軍功不著,不能為皇兄分憂,心中甚愧。是以,皇兄為固六部公卿,賜婚戶部尚書之女於我為妃,我雖心中抵觸,卻也只能允下。”

“我自小不愛與人接觸,更遑論……”崇弈略頓了頓,又道,“此事早已是京中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,那顧時悅又豈會不知。她奉旨入我府中,費盡心機靠近於我,不過是為了她父親的政治謀劃罷了。而我,平日裏避她唯恐不及,更是從未……同房過。我與她,互相謀算利用罷了,又何來伉儷情深一說。”

晏檸聽他娓娓說來,也不知為何,只覺心中壓了一下午的那股窒悶之感漸漸消散。

明知該離他遠遠的,可想到他說連日勞累,又見他席地而坐,卻忍不住擔憂道:“殿下起身吧,地上涼。”

“好。”崇弈起身,略拍下身上塵土,又蹲下身來扶她。

晏檸不再抵觸,借著他的力欲起身,可膝蓋久跪酸痛,站立不穩,竟撲入了他懷中。

崇弈見她態度終有轉變,心中了然,這妮子確是在介意他已納側妃之事,只是她看不清自己的心,也不願承認罷了。

此刻輕摟著她柔軟的身子,有種想要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的沖動。但想到她此前的抗拒,便生生克制住了自己。

見晏檸掙紮著想撐起身子,崇弈將她打橫抱起,往她屋裏走去。

“殿下不可,放我下來。”晏檸臉上赤紅,掙紮著。

崇弈腳步微頓,輕嘆口氣,無奈道:“別再鬧了,我乏了,仔細等下手上松脫,把你摔了。”

入得屋內,將晏檸輕放在床邊,崇弈在她身側坐下,輕揉了揉她膝蓋,問道:“酸疼不?”

晏檸聽他語氣,不覺眼下灼熱,惱然揉了揉眼睛,搖頭不語。

“別再這樣了,好麽?哪一日把膝蓋跪壞了,誰給我張羅餐食?”崇弈語中盡是無奈。

“嗯。”晏檸微點頭,輕應著。

崇弈見她難得乖順,心中似有暖流充盈,溫聲道:“可否陪我用膳?”

晏檸正遲疑著,卻聽他接著道:“背上的傷,多日未清理了,今日略有痛感。明日一早還得上朝,你前幾日烙的餅也吃完了……”

見晏檸仍無反應,崇弈搖頭起身,嘆道:“罷了,不必處理了,我便這般熬著吧,橫豎死不了人。”

“殿下,”晏檸見他要走,急道,“好好用膳,膳後民女……為您清理傷口。”

“哦。”崇弈緩緩停住腳步,幽幽怨怨地應了一聲。

“民女明早給殿下準備朝食,不過,這王府廚房……”晏檸遲疑道,她入府兩日,連王府廚房在哪都未曾知曉。

“無妨,明日我讓影七帶你過去,今晚讓管事與廚房交代好。記住,你只負責我的餐食。”

“那我這住處……”晏檸又欲提更換住處之事,卻被崇弈打斷。

“往後我的五臟廟就靠你的一日三餐來祭了,這可是王府最大最難的差事。”崇弈踱步至小廳桌邊坐下,又屈指輕敲桌面,緩緩道,“不過我還有兩個條件,你需得答應了,我才放心將這差事允了你。”

“這第一,你仍需按此前答應我的,住在我院中,照應於我;這第二……”崇弈話語略頓,眼神直直地盯著她,柔聲道,“往後只你我二人時,喚我名字可好?”

“殿下……”晏檸擰眉拒絕,眼神微亂,心中那絲沈寂了幾日的恐懼感又有萌芽之勢。

崇弈見她神色有異,忙改口道:“那便只第一個條件,可好?或者,你待過後看了我的傷,再來決定?”

晏檸輕嘆,點了點頭應了。

未幾,影七攜兩丫環送來一桌餐食,在小廳桌上擺放妥當,便退出去了。

晏檸見那倆丫環,想起冬梅之事,忙問向她走來的崇弈:“殿下準備如何處置冬梅姐姐?”

崇弈知她自小長於淳樸的山村,對於宅府內苑處置奴婢之事必是心中不忍,便回道:“打發她去洗衣房,不允其在府內走動便是了,你覺得如何?”

晏檸連連點頭。原以為因自己一時多問,會連累冬梅被發賣或打殺,如今聽聞只需去洗衣房,不覺舒了口氣,心中負擔減輕許多。

說話間,崇弈已行至她身前,彎腰又欲將她抱起。

晏檸忙推拒,慌亂道:“我自己走。”

崇弈又幽幽地望了她一眼,不再勉強,只伸手扶她起身。

緩慢行至小桌前,崇弈又強令她落座,隨後執箸夾起一塊桂花蓮藕至她碗中。

晏檸並未言語,只低頭吃著。

但見崇弈只就著面前的一盆青菜吃著米飯,不覺皺眉,她放下筷子,提醒道:“殿下當多食各類食材,保證營養均衡,只吃這些,身上的傷怎能恢覆?”

崇弈聞言,咽下口中食物,舉起手中筷子,指了指被置於中央的一道紅燒鵝肉,淡然道:“肥膩。”

隨後又指了指桌角的清蒸仔雞,嫌棄道:“無味。”

接著是晏檸面前的桂花蓮藕,嘆道:“我不喜甜口。”

然後是另一邊的紅燒牛腩:“我記得你說過,身上有傷要慎食牛肉。”

晏檸看著眼前這一桌菜,疑惑道:“府中大廚難道不知殿下的口味?”

崇弈淡然道:“他們盡力了。”

晏檸見他繼續吃起青菜,不再勸說。只夾起一塊鵝肉,輕咬一口,頓覺香濃的肉汁浸潤唇齒,纖維頗粗的鵝肉久頓軟爛,極易咀嚼,唯一美中不足之處便是鵝皮油脂留存頗多,確實略有肥膩之感。

又細細觀察了一番鵝皮,有腌制烘烤的痕跡,應是烘烤的時間和火候未到位,導致皮下的肥膩未完全去除。

此時晏檸想起師父曾說過,廚藝之道,要緊在於心,技藝次之。

這也是師傅這些年在皇宮和王府未收徒的原因,他有心傳之,然他人卻只願記那些技巧、火候、配方,總缺些用心和耐性。

以這鵝肉為例,秋日天涼,鵝肉較平日裏更為肥厚些。崇弈不喜肥膩,要充分烤出鵝皮中的油脂,應將火候略微調小,烘烤時間適當加長。但府中大廚恐怕並未仔細觀察鵝皮油脂的變化,仍按以往經驗操作了。

飯畢,晏檸讓影七送來兩壺開水並一個處置傷口的藥包。

檢查了房門、窗戶均已關緊,不會透風,便打開藥包,站在崇弈身後,讓崇弈褪下衣衫。

哪知崇弈卻站起身來,轉身面對她,張開了雙臂,示意她動手為他寬衣。

晏檸手中拆著藥包,並未理睬他。

半晌,許是舉累了,崇弈將手放下,小聲嘆道:“從前在小屋,你也會為我解衣。”

“殿下,當時您重傷臥床,跟如今怎能相比?”晏檸無語道。

崇弈見此,也不再糾結,便轉過身自行將上衣褪下,又在凳上坐下。

晏檸擡眼,看到背部那一道刀傷雖已愈合,但傷口周邊卻紅腫異常,擰眉道:“王府沒有醫官嗎,就放任傷口如此紅腫?”

崇弈聽她語氣急切,玩笑道:“心疼我了?”

晏檸聽他混不吝,心中更氣,急道:“誰要心疼你,你自己是個不著調的,連飯菜都不肯好好吃,怎麽能恢覆?王府上上下下這許多人,也沒一個靠得住的,連你的身體都……”

話到一半,又覺自己此言有些逾矩,打住了。

“怨不得他們。”崇弈見她真的動氣,解釋道,“我此次外巡重傷,幕後之人尚未查實,需得嚴格對外保密,故一直未宣醫官。”

晏檸未再言語,只道胸腔一股子氣悶,她費心費力救回來的人,就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。

用溫水小心擦拭傷口,又細細敷上一層金瘡藥,取來紗布準備包紮。

取出紗布頭,左手在崇弈左肩處按住,右手自他腋下往前伸將紗布送至左手處。

他的肩寬,為了遞紗布,晏檸幾乎整個人都貼到了他的後背上。感受到崇弈陡然緊繃的身體,她慌亂道:“對不住,碰痛了?”

崇弈無奈搖頭,暗啞著嗓音道:“無妨。”

她包紮得仔細,馨香柔軟的身體一次次貼近,讓他幾乎失去理智。

又一次貼近,崇弈陡然握拳,重重嘆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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